孔子觀欹器圖
孟繼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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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孔子觀欹器圖》,絹本,設色,縱100厘米,橫59厘米。圖中欹器三個,銅質,云牙大口外敞,圓腹圓底筒形,邊飾雷紋,兩耳位于腹中部,以銅鏈懸于橫木上。中水半滿,正立;左無水,右斜;右滿覆。器架左立守廟人,手提木水桶,器架前右立四人:孔子居中,孔子身后兩人,孔子前一人向孔子躬身施禮,應為子路請問持滿之道。
畫面上部,有楷書十四行,每行十一字。文為《孔子家語·三恕》一則:“孔子觀于魯桓公之廟,有欹器焉,夫子問于守廟者曰:‘此謂何器?’對曰:‘此蓋為宥坐之器。’孔子曰:‘吾聞宥坐之器虛則欹,中則正,滿則覆。明君以為至誡,故常置之于坐側。’顧謂弟子曰:‘試注水焉。’乃注之水,中則正,滿則覆。夫子喟然嘆曰:‘嗚呼!夫物惡有滿而不覆哉!’子路進曰:‘敢問持滿有道?’子曰:‘聰明睿智,守之以愚;功被天下,守之以讓;勇力振世,守之以怯;富有四海,守之以謙。此所謂損之又損之之道也。’”
這段題寫在畫幅上的文字,應當算是這幅畫的一個解說詞。文中除了詳細地說明了欹器的作用外,還明確指出了欹器的所在位置,即在魯桓公廟內。
魯桓公,是魯國的第十五任國君,也是一位備受爭議的國君,從他即位到他死去,共十八年的時間,雖然不算太長,但在他身上發生的異乎尋常的事確實是太多了。
桓公的前任是隱公。隱公攝正十年,桓公已經長大。因此,隱公打算把國君的位置交給他,并讓人在菟裘(今山東泗水北)建筑房屋,準備養老了。然而隱公沒想到,突然蕭墻生變,自己連命也賠了進去。
原來,魯國宗室有一位公子翬,字羽父,此人一向恣意專行。隱公四年諸侯伐鄭時,宋公使來魯國乞師,隱公推辭了,他卻固請以師會之。隱公十一年(前712年)為了求得太宰的官職,他又請殺掉桓公。當聽說隱公欲還位于桓公時,羽父害怕了,便反過來向桓公誣陷隱公而請求殺掉隱公。
隱公還是公子的時候,曾與鄭國人在狐壤作戰被俘,被囚禁在鄭大夫尹氏那里。隱公賄賂尹氏,并在尹氏的祭主鐘巫神之前禱告,于是就和尹氏一起回國,并在魯國立子鐘巫的神主。十一月,隱公將要祭祀鐘巫,在社圃齋戒,住在寪氏處。羽父趁機使人刺殺隱公于寪氏家中,而立桓公為國君。以把弒君罪名推到寪氏頭上,派人攻打寪氏,枉殺許多寪氏家人。桓公也沒有按照國君規格為隱公舉行喪禮。
桓公即位后,違禮的舉動實在不少。按規定,諸侯新即位,在為去世的君主治喪結束后,應當去朝見周天子,天子按其原來的爵位賜以衣冠和圭璧等禮器,稱為“受命”。東周時多改為派人向周王“請命”,周王則派人把冊送去,謂之“賜命”。而桓公在位時沒有請命于王室,直到桓公死后,其子莊公才派人“請命”于周天子,所以,直到莊公元年(前693年),周王才派榮叔冊命桓公為合法魯君。
桓公三年(前709年)春,桓公會齊侯于嬴,成婚于齊,娶了齊女文姜。文姜為齊僖公女、齊襄公妹。她與其兄齊襄公有私情。《史記·齊太公世家》就說:“齊襄公故嘗私通魯夫人,魯夫人者,襄公女弟也。自僖公時,嫁為魯桓公婦。”
桓公十八年(前694年)魯桓公會齊侯于濼,與文姜一道至齊,“而襄公復通焉”。桓公聽說后指責文姜,文姜便告訴了齊襄公。于是,齊襄公請桓公宴飲,酒醉之后,讓大力士彭生送他回去,乘機把桓公害死。桓公死后,魯人也無奈于齊,只是告于齊說:“寡君畏君之威,不敢寧居,來修舊好。禮成而不及,無所歸咎,惡于諸侯,請以彭生除之。”(《左傳》桓公十八年)齊人便殺彭生了事。
桓公廟,是在桓公死之當年,即公元前694年,在魯國設立的。這座廟一直存在到魯哀公三年(前492年)才被大火燒毀了。
桓公廟遭大火時,孔子正帶領著眾弟子游離于陳國。
魯哀公三年(陳閔公十年)五月二十八日,突然傳來消息,說魯國宮城發生火災。大火從西邊的司鐸(官府名)燒起,越過公宮,殃及東面的宗廟。孔子在陳國聽到這個消息后,心里有一種預感,“孔子在陳,聞火,曰:‘其桓、僖乎!’”(《左傳·哀公三年》)他的這種推測很快得到證實。從魯國傳來確切消息,被燒毀的正是桓、僖之廟。
按照古代諸侯廟制,他們的宗廟都應該在四世以后及時毀掉,其牌位遷入太廟。桓公至當時的哀公這一代已十一世,僖公至哀公這一代已八世。由于當權的魯“三桓”是桓公的后代,他們當權又始于僖公時,故桓、僖二廟被特意保留下來。對這種違背禮制的做法,孔子是不滿意的。因此,他同陳閔公談及此事時,把這次火災看成是對非禮行為的一種報應。
可想而知,伴隨著魯桓公廟的這次大火,當年孔子帶弟子進桓公廟所見到的欹器,也定會永遠地消失在人們的視野。所幸,當年之事,被后人用文字的方式記錄下來。再后來,又被繪成圖畫。
可以毫不夸張地說,我們面前的這幅《孔子觀欹器圖》,圖文并茂,非常難得。
關于這幅畫的作者,《闕里文獻考》說:“觀欹器像,明郭詡畫。”認為這幅《孔子觀欹器圖》是明代畫家郭詡的作品。
郭詡,明代畫家,字仁弘,號清狂道士,泰和(今屬江西)人。少時應科舉,未終場即棄去,性耿介,致力于詩畫,遍游名山,曾謂“畫在是矣,何譜也!”(《畫史會要》卷四)弘治年間,孝宗朱祐樘征天下善畫者于京師,欲予錦衣官,郭固辭不就。擅寫意人物,筆勢飛動,形象清古,有時信手拈來,輒有奇趣;兼工點簇花卉、草蟲,亦寫山水。
郭詡不但是畫家,而且還是詩人,每喜在自己的畫上題詩。《畫史會要》所載,郭詡有題畫詩云:“仰看青天小于席,茫茫萬古如一日,世間無處可逃名,走入龍宮學吹笛。”又云:“流落人間四十年,并無人識是神仙,天涯地角無多地,只借洪崖一夜眠。”由此可見他為人不任羈束,避世逃名,性格狂放,又安肯入宮去做唯唯諾諾、曲意逢迎的錦衣官呢?
郭詡當時和江夏吳偉、北海杜堇、姑蘇沈周俱以畫名于世。
郭詡還自稱是王守仁的門人,卻比王守仁長三十五歲。這足以說明他對儒學大師王守仁的崇拜之情。
王守仁是一位明代心學集大成者。字伯安,浙江余姚(今余姚縣)人。生于憲宗成化八年(1472年),卒于世宗嘉靖七年(1529年)。早年筑室陽明洞中,后曾創辦陽明書院,故學者稱為陽明先生。他早年因反對宦官劉瑾專權,被貶為貴州龍場驛丞。其后任職江西,因鎮壓贛南農民起義及平定寧王之亂有功,而官至南京兵部尚書,卒謚文成。他是明代著名的哲學家、教育家,繼承和發展了陸九淵的學說,創立了“陽明學派”,在中國儒學史上影響甚大。詔從祀孔廟,稱“先儒王子”。
王守仁主張“心即理”說。認為事物之理取決于心之理。斷言心外無理、無物、無事,將孔子講的“好古敏以求之者”解釋為“好古人之學,而敏求此心之理耳”。(《傳習錄》中)創“致良知”說,認為“良知”為人先天具有。認為“個個人心有仲尼”,“人人自有定盤針。”(《詠良知四首示諸生》)指出孔子的“一以貫之”即“致其良知”,將孔子“吾有知乎哉?無知也”解釋為“良知之外別無知也”。(《傳習錄》中)宣稱致良知說,“乃是孔門正法眼藏”。(《與楊仕鳴》)
王守仁還肯定“人性皆善”,良知就是性善。指出“夫子說性相近,即孟子說性善”(《傳習錄》下),但認為在外物誘使下,人會昏蔽,要通過“存天理,去人欲”而復得“良知”。認為孔子的“人無遠慮”中“遠慮”,“不是茫茫蕩蕩去思慮,只是要存天理”(《傳習錄》下)。將孔子“學而時習之,不亦說乎?”解釋為“學是學去人欲,存天理。從事于去人欲,存天理,則自正。”“人心本自說理義”,“人欲日去,則理義日洽浹,人心安得不說?”(《傳習錄》上)指出圣人與凡人的區別,是圣人之心“純乎天理無人欲之雜”。(《傳習錄》上)
王守仁的心學成為明中期以后的“顯學”,加以王守仁主張因材施教,提倡啟發式的教育方法,反對對兒童“鞭撻繩縛,若待拘囚”,而“必使其趨向鼓舞,中心喜悅”。(《訓蒙大意示教讀劉伯頌等》)并要“量其資稟”“常使精神力量有余,則無厭苦之患,而有自得之美”。(《教約》)不僅其教育思想對后世有很大影響,而且其本人親自施教,遂使一般士子學人“一時心目具醒,恍若撥云霧而見白日”。(《顧憲成《小心齋札記》卷三》)一時王學風靡天下,王門弟子遍及國中。
既然郭詡宣稱自己是王守仁的門人,那么他肯定也是一位忠實的儒家信徒。在他手中繪出反映孔子生活的作品,也是很正常的事情。
《孔子觀欹器圖》雖然經《闕里文獻考》考定為郭詡的作品。然而近有專家就畫風、筆法等諸方面,提出了許多質疑。加之此畫既無款識,又無印信,也無郭詡常見的題畫詩,這就更增加了作者身份的不確定性。因此《曲阜縣志》在記錄這幅畫時,對作者的身份僅記為“明代無名氏作”。
其實,作者是誰并不重要,重要的應該是畫的題材和內容。
《孔子觀欹器圖》是根據孔子入魯桓公廟觀欹器這一歷史故事創作而成的。這個故事不但記錄于《孔子家語》中,而且還記錄在《荀子·宥坐》《韓詩外傳》、《淮南子·道應訓》《說苑·敬慎》等書中,只是在個別字上有所差異而已。
欹器,是古代的一種器具,制作很特別,傾斜易覆,“虛而欹”,注水于內,“中而正,滿而覆”。據說該器多以青銅制造,但久已失傳。據史書記載,歷代有人仿制欹器,成功的不多。晉代的杜預雖有巧思,但制造欹器三改不成。南朝大科學家祖沖之做成了,而實物一直沒有流傳下來。近人有研究復制成功者。
欹器,又稱宥坐之器。《荀子·宥坐》:“孔子觀于魯桓公之廟,有欹器焉。孔子問于守廟者曰:‘此為何器?’守廟者曰:‘此蓋為宥坐之器。’孔子曰:‘吾聞宥坐之器者,虛則欹,中則正,滿則覆。’”唐楊倞注:“宥與右同。言人君可置于坐右以為戒也。”據說古人時常將此器置于坐,提醒人不要過與不及。
由此可見,欹器應當是一種具有警示性的器具。難怪子路在看了欹器的演示后,急忙向孔子請教:“敢問持滿有道乎?”孔子一口氣說出了四條防止滿而覆的方法和準則:“聰明圣知,守之以愚;功被天下,守之以讓;勇力撫世,守之以怯;富有四海,守之以謙。”(《荀子·宥坐》)
孔子認為,只有聰明卻不顯能,有功卻不貪得,有勇而不逞強,富足卻簡樸謙遜,才能保住已得的盈滿優勝地位。孔子稱此為“挹而損之之道”。
這種警示性的設置,大概是魯國的一個傳統。據說,第一代魯國國君伯禽到魯就封時,就帶來了一座用青銅鑄造的金人,置于魯太廟內。金人口有三道繩索纏繞,背刻有銘文,用以警示。
孔子早年赴洛邑觀周禮時,進后稷廟,在廟的右陛前就見過這種金人。當他看過銘文后,極力夸贊這段話說得合情合理。
《孔子家語·觀周》記載:“孔子觀周,遂入太祖后稷之廟。堂右階之前,有金人焉。三緘其口,而銘其背曰:‘古之慎言人也。戒之哉!無多言,多言多敗;無多事,多事多患。安樂必戒,無所行悔。勿謂何傷,其禍將長。勿謂何患,其禍將大。勿謂不聞,神將伺人。焰焰不滅,炎炎若何,涓涓不壅,終為江河。綿綿不絕,或成綱羅。毫末不扎,將尋斧柯。誠能慎之,福之根也。曰是何傷,禍之門也。強梁者不得其死,好勝者必遇其敵。盜憎主人,民怨其上,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,故下之,知眾人之不可先也,故后之。溫恭慎德,使人慕之。執雌持下,人莫踰之。人皆趨彼,我獨守此。人皆或之,我獨不徙。內藏我智,不示人技。我雖尊高,人弗我害。誰能于此,江海雖左,長于百川,以其卑也。天道無親,而能下人,戒之哉!’孔子既讀斯文也,顧謂弟子曰:‘小子識之,此言實而中,情而信。詩曰:戰戰兢兢,如臨深淵,如履薄冰。行身如此,豈以口過患哉。’”
《東野志·金人考》說:“孔子當年觀金人,讀斯文,悟出真諦。”
欹器與金人銘,二者似有異曲同工之妙,都表達了孔子謹慎謙讓的思想,也體現了孔子做一名真正君子的準則,因此,才得到了孔子的首肯。其時,在孔子的言論中,類似這樣的話還很多。
《論語·子罕》:“子曰:‘法語之言,能無從乎?改之為貴。巽與之言,能無說乎?繹之為貴。說而不繹,從而不改,吾末如之何已矣。’”
孔子認為,嚴肅而合乎于禮法的話,能不接受嗎?但要改正錯誤才是可貴的。恭順己意的話,聽了能不高興嗎?分析一下他的真意才是可貴的。盲目高興卻不去分析它的深意,表面聽從卻并不去改正,這種人我對他沒辦法了。
孔子又說:“君子有九思:視思明,聽思聰,色思溫,貌思恭,言思忠,事思敏,疑思問,忿思難,見得思義。”(《論語·季氏》)
君子有九種考慮:看的時候,要考慮是否看清楚了;聽的時候,要考慮是否聽明白了;自己的臉色,要考慮是否溫和;容貌態度,要考慮是否恭敬;說的話,要考慮是否忠誠;對待工作,要考慮是否嚴肅認真;遇到疑問,要考慮向人家請教;憤怒時,要考慮是否有后患;看見可得的,要考慮是否合乎于義。
孔子說:“君子泰而不驕,小人驕而不泰。”(《論語·子路》)
這是說君子安詳舒泰而不驕傲;小人驕傲凌人而不舒泰。傲氣是一種氣焰,氣焰會傷人誤己。盛氣凌人,妄自尊大,終會事敗丟命的!一個真正的君子,應當像梅花一樣,苦寒之中仍綻放出一縷幽香,怡人性情,但卻無肅殺之氣。
“泰”與“驕”分別是一個人是否成熟,形之在外的兩種形象。構成“泰”與“驕”的條件,不外乎事業有成、身居顯職等。有智慧的人,將一切看得如過眼煙云,故能泰然面對名利。沒有智慧的人,則會將現實當永恒,驕矜情緒隨著他的地位、成就而凸顯。《晏子春秋·內篇雜上第五》記載了一則故事:晏子為齊國宰相,有一天,為他駕車車夫的妻子看到她丈夫躊躇滿志,得意洋洋地替晏子駕馬車。她丈夫回來后,她要求丈夫辭職,丈夫不解地問她原因,她說,晏子身長不滿五尺,身為齊國宰相,名聲顯于諸侯,我看他坐在車上,意氣內斂,舉止泰然,不以為驕。而你身長八尺,只不過是個車夫,但我看你卻得意洋洋,自以為驕傲,所以,我請求你辭去此職。這則故事,應為“君子泰而不驕,小人驕而不泰”做了很好的詮釋。
孔子說:“君子無所爭,必也射乎!揖讓而升,下而飲,其爭也君子。”(《論語·八佾》)
君子遇事是不爭的。如果一定要爭的話,那也就該像射箭一樣。先作揖行禮,然后升到堂上較量。較量完畢,下到堂下,輸的人要喝罰酒。這樣的爭,才是君子之爭!
真正的勝利者,是不做無畏的爭奪而有屬于自己成績的。真正的強大,也不是用壓制別人來取得的。爭強好勝,是成功的絆腳石。成功在于抱著純正的目的,埋頭認真地耕耘。孰高孰低并不重要,身心的健康和修養才是最關鍵的。
孔子說:“君子義以為質,禮以行之,孫以出之,信以成之。君子哉!”(《論語·衛靈公》)
君子做事以道義為基礎,依禮儀來實行,用謙虛的語言來表達,用誠實的態度來完成,這才是一位真正的君子。君子在世,不貪求,不陶醉,知足常樂,無所束縛,行止隨心。不必為一得一失去費盡心機,因此也不會勞心傷神。眼界不受局限,心胸自然開闊。
孔子說:“君子欲訥于言而敏于行。”(《論語·里仁》)
君子要言語謹慎,而做事要勤勞敏捷。才美不外露是難能可貴的,大智若愚更是難上加難。如一口古井,表面上看起來是一圍死水,有無風來,它都不起波瀾。可有一天,我們渴了,站在那掬水來喝,才驚異地發現,這古井竟是那么深不可測,掬上來的水竟是那么清澈,而那井水的味道 ,又是如此甘洌。
言語謹慎卻勤于行動的人,就是一口古井,他們沒有華麗的言辭、招搖的行動,卻實實在在地做事。然而,風大的時候不起驚浪,無風的時候自然平和。能說善道的人不一定淵博,沉默寡言的人不一定貧乏,最重要的是要有豐富的學問和內涵。
孔子說:“君子有三畏:畏天命,畏大人,畏圣人之言。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,狎大人,侮圣人之言。”(《論語·季氏》)
君子有三件事應該畏懼。畏懼天命,畏懼有德行的人,畏懼古代圣哲的遺訓。愚者,不知天命,所以他不敬服,輕蔑有德行的人,褻瀆圣哲之言。人性在智慧不成熟時,對人、事、物所表現的“無畏”,與智慧成熟后,對“天命”“大人”“圣人之言”的敬畏是有本質區別的。前者是用感官決定對人、事、物的好惡;后者則是用智慧體悟己與人、己與物之間的互存之道。初生牛犢不怕虎,是因為不知道老虎會吃掉他。智慧不成熟的人,亦不明白違背天命,輕蔑有德行的人,凌辱圣人之言。這是把自己放在死亡之谷邊睡覺,隨時會在一覺中醒不過來。
孔子說:“君子和而不同;小人同而不和。”(《論語·子路》)
君子與人相處,謹守中和,不會盲目逢迎別人的意見,只是道義的認同;愚者與人相處,惟利是圖,相同則合,相異則分,只是利害的認同。“和”在《論語》中出現過八次,在其他言論時含有“和”的意境也不少。最能體現“和”的意義,要算《中庸·首章》的“喜怒哀樂之未發,謂之中;發而皆中節,謂之和。中也者,天下之大體也;和也者,天下之達道也” 。是孔子把從自然看到的和諧原理移到人的身上,使之顯得體用合適。
現在,讓我們把目光重新移回到《孔子觀欹器圖》上來,再來重新觀察一下整個畫面。
可以肯定地說,畫家是在深入研讀了儒家經典后,尤其是深刻揣摩了《孔子家語·三恕》上的話后,才開始創作這幅畫的。畫中欹器被擺放在了突出位置,體現了欹器的重要性;其演示的三道程序,也很好地、完整地描繪出來。
畫中孔子,身穿長袍,神態安詳。子路躬身請教,恭恭敬敬。另外兩弟子緊隨孔子身后,似有所思。人物造型生動自然,筆墨技法純正嫻熟。
應當說,每當我們站在這幅畫的前面時,不僅是受到了一次古代繪畫藝術的熏染,更重要的是受到了一次先哲的教誨。這時,我們猶如身臨其境:親眼觀察欹器的“空則斜,中則正,滿則覆”的規律,也聆聽了孔子的循循善誘的教導;知道了“守之以愚”“守之以讓”“守之以怯”“守之以謙”的道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