孔子作春秋處
劉巖? 彭慶濤
?
在曲阜城東南6公里,有一古村落名“息陬”,現(xiàn)村內(nèi)孤零零立有清乾隆辛卯年(1771年)“孔子作春秋處”碑刻一通,使人浮想聯(lián)翩。其實(shí),上了年紀(jì)的曲阜人清晰記得舊時此處原為“春秋書院”,是曲阜著名四大書院之一。
春秋書院,在上世紀(jì)五十年代保存的還較為完整,其規(guī)模為二進(jìn)院落的庭院,南北長42米,東西長35米。大門3 間,二門1 間,門兩旁各有掖門1間。院內(nèi)大殿3間,闊11.25米,進(jìn)深7.12米,綠瓦覆頂,回廊,在當(dāng)時的環(huán)境之中甚是壯觀。史料記載,舊時殿內(nèi)上方懸清雍正十一年(1733年)橫匾一方,上書“春秋書院”;正中神龕內(nèi)供奉至圣先師孔子牌位,左右神龕供奉顏、曾、思、孟“四配”牌位。殿前建有卷棚3間,闊11.25米,進(jìn)深3.20米,灰瓦脊頂。東西配房各3間,灰瓦頂,前出廊,內(nèi)供奉十二哲及七十二賢牌位。大門外則立有“孔子作春秋處”石碑。
人們不禁要問:歷史上孔子真的在此作過《春秋》大業(yè)?
歷史淹沒了許多真相,今天我們有必要去探求一番。
曲阜春秋書院,舊時還含有春秋臺、還轅橋、浣筆池,看似有著孔子的足跡,像模像樣像真的。據(jù)考,第一次把“春秋臺”寫入史籍的是南朝人任昉(460~508年),他在《述異記》這樣寫到:“曲阜縣南十里,有孔子春秋臺。”就此一語,后人便認(rèn)作孔子作《春秋》于此。《曲阜地名志》就這樣記曰:“《曲阜縣志》載:‘春秋書院即春秋臺,在城東南十里西鄒村,士人又謂即息陬。任昉《述異記》云孔子作《春秋》于此。宋時立廟設(shè)像,以本村市稅為祭祀之用。’”此語不知從何而來,并且“宋”是南朝宋(劉宋)還是趙匡胤的大宋?言語不詳。民國《續(xù)修曲阜縣志》還是比較嚴(yán)謹(jǐn)?shù)模@樣記載到:“相傳此地為孔子作《春秋》處,孔氏族人及附近居民倡修春秋書院,以奉至圣先師。由圣公府委奉祀官春秋致祭。”
此處為祭祀性廟堂古建筑院落毋庸置疑,但初始年代、規(guī)模卻無從考證了。清代曾經(jīng)重修擴(kuò)建。
孔子在此作《春秋》,大概是源于對《史記·孔子世家》一段的誤讀:
“孔子既不得用于衛(wèi),將西見趙簡子,至于河而聞竇鳴犢、舜華之死也。臨河而嘆曰:‘美哉水,洋洋乎!丘之不濟(jì)此,命也夫!’
子貢趨而進(jìn)曰:‘敢問何謂也?’
孔子曰:‘竇鳴犢,舜華,晉國之賢大夫也。趙簡子未得志之時,須此兩人而后從政;及其已得志,殺之乃從政。丘聞之也,刳胎殺夭則麒麟不至郊;竭澤涸漁則蛟龍不合陰陽;覆巢毀卵則鳳皇不翔。何則?君子諱傷其類也。夫鳥獸之于不義也尚知辟之,而況乎丘哉!’乃還息乎陬鄉(xiāng),作為陬操以哀之。而反乎衛(wèi),入主蘧(qú)伯玉家。”
集解:王肅曰:“陬操,琴曲名也。”索隱:此陬鄉(xiāng)非魯之陬邑。家語云作“槃操”也。
有專家考證,這里講的是周敬王二十七年、魯哀公二年(前493年),孔子在衛(wèi)國沒有得到衛(wèi)靈公器重,質(zhì)直的孔子就想西去晉國拜見傳說中極富政治智慧的趙簡子(《趙氏孤兒》中的孤兒趙武的孫子)一段故事。
孔子來到黃河岸邊正準(zhǔn)備渡河時,聽說竇鳴犢、舜華被趙簡子殺了,大失所望。悲切地看著滔滔河水感嘆道:“滾滾流水是多么的壯觀啊!我的命不好,注定不能成為弄潮兒了!”弟子子貢聽到后就問:“為什么呢?”孔子感嘆道:“竇鳴犢,舜華是難得的賢才,趙簡子落魄之時得到他倆的幫助;成事之后卻把他倆給殺了。我聽說殺雞取卵的事都能干得出來,麒麟就會躲開;竭澤而漁,蛟龍就不調(diào)合陰陽來興致雨了,傾覆鳥巢毀卵,鳳凰就不愿來這里飛翔。這是為何?不是君子辦的事!那些禽獸對于不義的行為尚且知道避開,何況是我孔丘呢!”于是便回陬鄉(xiāng)休息,期間創(chuàng)作了《陬操》的琴曲來哀掉竇鳴犢、舜華兩位賢人。隨后又回到衛(wèi)國,寄住在蘧伯玉家。
《世家》記錄孔子這一段的活動為:離開衛(wèi)國,欲西見趙簡子,不得,遂回到衛(wèi)國。這里并沒有提到魯國。
古人皆未指出此時的孔子返回了魯國的陬邑,不知為什么,至清時曲阜當(dāng)?shù)厝藥е烂畹牟孪耄妒前芽鬃咏壖艿酱说亍_@極有可能是陬邑人的誤讀,或故意而為之,把魯國陬邑“西鄒村”(一作“西鄹村”)改作“息陬”之名以示紀(jì)念,又附會出是作《春秋》之地。
民國《續(xù)修曲阜縣志》又記:“息陬集捐收入為常年祭費(fèi),今于祭費(fèi)之余附設(shè)明德小學(xué)。”這是1934年的事,春秋書院改為明德中學(xué)附屬小學(xué)。自此春秋書院,具備了祭祀和教育的雙重功能。
在1956年,中央政府組織了第一次全國文物普查,曲阜作為文物重點(diǎn)地區(qū)也積極參與其中。當(dāng)時的普查記錄寫到:春秋臺殘高2米,南北15米,東西14米。春秋書院有大門3間,二門1間,左右掖門各1間;大殿5間,卷棚3間,東西配房各3間。東西小院有“官廳”、“神廚”及守廟人宿舍。
東西小院有“官廳”、“神廚”及守廟人宿舍因年久失修,棄之不用,后逐漸傾塌貽盡。大殿、卷棚等建筑也是如此,至上世紀(jì)八十年代,院落的地基逐漸被村民占用為民房。“孔子作春秋處”石碑及傳說中的“還轅橋”、“浣筆池”僅僅作為春秋書院的文化坐標(biāo)了。
這里還想談?wù)勱P(guān)于孔子作《春秋》的事。
孔子作《春秋》似乎已成定論,特別是儒家學(xué)派的奠基者孟子有言:“世衰道微,邪說暴行有(又)作。臣弒其君者有之;子弒其父者有之。孔子懼,作《春秋》。”(《孟子·滕文公下》)此言一出,權(quán)威至極,后人大都認(rèn)為《春秋》一書為孔子所作,成為千真萬確的事。
司馬遷也堅信此說,《史記》載:“子曰:‘弗乎弗乎,君子病沒世而名不稱焉。吾道不行矣,吾何以自見於後世哉?’乃因史記作《春秋》,上至隱公,下訖哀公十四年,十二公。”
但也有不同的見解,《左傳》作者左丘明、《公羊傳》的作者公羊高則認(rèn)為孔子是“修”《春秋》。所以,對孔子作《春秋》,歷史上也不乏質(zhì)疑之聲,只是此聲說的比較委婉,可能是懼怕背負(fù)得罪圣人的名聲吧。孔子說過對待歷史的態(tài)度是“述而不作”,《春秋》所記跨度達(dá)242年魯國之大事,太史官非一人所能及是不爭的事實(shí)。況且,孔子不是魯史官。孔穎達(dá)就明確指出:“時史有同異,非仲尼所皆貶”(《春秋左傳正義》孔穎達(dá)疏)。
今人楊伯峻在《春秋左傳注》有詳盡的辨析。他總結(jié)道:“總而言之,《春秋》和孔丘有關(guān),僅僅因?yàn)榭浊鹩眠^魯《春秋》教授過弟子。”想想也是,孔子開設(shè)“六藝”中的歷史課——《書》,極有可能含有魯國史《春秋》的成分。我們今天所看到的《春秋》就是孔子的教材,歷史和當(dāng)代史孔子都要講,不回避,這是教育大師的風(fēng)范,也是孔子的風(fēng)骨。
總之,此地作為一處文化景物,寄托著人們美好的愿望,極富人文價值,今人對它憑吊觀瞻還是很有必要的,畢竟先人們對它付出過情感與希望。
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