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子寢疾

雷忠意 ?郭云鵬 ?彭慶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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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子重禮,以“克己復禮”為任,終身致力于推崇西周禮法。在其門下的眾多弟子之中,被譽為“宗圣”的曾參可以說是孔子這一主張最好的繼承者和實踐者。毋庸置疑,我們可以從《論語》中的許多言語尋出曾子對禮法推崇的蹤跡。如《論語?學而》里的“慎終追遠,民德歸厚矣”,《論語?子張》中的“上失其道,民散久矣,如得其情,則哀矜而勿喜”。此外,在《大戴禮記·曾子制言上》中也有所體現,如“夫行也者,行禮之謂也。夫禮,貴者敬焉,老者孝焉,幼者慈焉,少者友焉,賤者惠焉”。這些流傳至今的言語可謂字字珠璣,在那個禮崩樂壞、社會變遷的時代對禮的踐行者來說,其啟發意義也是不可忽視的。
當然,曾子對于禮的維護與重視不僅體現在言語上,更表現在實際行動中。他一生嚴于律己、恪守禮制,并且身體力行地踐行自己的信仰,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也不曾動搖。《禮記?檀弓上》中便記載了一則曾子在臨終前亦堅守禮法的故事。
曾子病倒在床上,情況危急,此時的他就像是即將消失在地平線的太陽,隨時都會西沉。他安靜地躺在床上,昏昏沉沉地睡著。弟子子春則坐在床下,看著病危的老師,便不免想起老師對自己的諄諄教導,心中甚是傷感。兩個兒子曾元和曾申圍坐在曾子腳旁,盡心服侍自己的父親。另有一個童仆安靜地坐在墻角,手中捧著搖曳的燭火,盯著床上的席子,臉上露出幾分疑惑,忽而又將頭微微垂下似乎在思考什么。又過一會,童仆終是按捺不住,指著床上鋪著的席子問:“我看這床上所鋪席子的花紋繁復、華麗光潔,是大夫所用的席子吧?”三人聽后皆是一驚,生怕吵到曾子。子春深深明白老師平時嚴以律己、恪守禮制,若是知道所用的席子不合禮制定是要更換的,于是他情急之下輕聲呵斥童仆,讓童仆住口不可再提席子之事。
此時,曾子突然驚醒過來,似是聽到了童仆剛剛的話,他轉頭看向墻角的童仆,強打起精神來用干啞的嗓音答了一聲“啊!”,好似在回答童仆之前問的問題。于是童仆便又指著他身下的席子問道:“我看這床上所鋪席子的花紋繁復、華麗光潔,是大夫所用的席子吧?”曾子連忙點頭,回答說:“是這樣的啊,童仆說的是對的,這席子是魯國的大夫季孫氏送給我的。我現在沒有力氣,不能夠自己換掉它,曾元啊,你扶我起來,幫我把席子換掉吧。”作為兒子,自是心疼,曾元試圖勸解曾子說:“您老人家的病已很危急了,不能移動,希望能等到天亮,您的情況稍微好轉,再讓我來換掉它。”曾子聽罷,不為所動,還是堅持:“你還不如那童仆愛我,君子愛人是用德行,小人愛人是姑息遷就。如今,我還要求什么呢?我只盼望死得合于正禮罷了。”于是眾人扶起曾子,小心地換掉席子,再扶他回到床上。可是,還未將其安穩放下,曾子就去世了。
垂危之際,曾子仍堅持起身換席子,世人也許多為不解,甚至嘲笑他的迂腐。然而,在曾子心中自己不是大夫便不可用大夫的待遇,這便是“禮”,是孔子和他一直在提倡的西周禮制。所以,不管在任何時刻,他都會把“克己復禮”當成追求,以身作則維護心中的“禮”。當他意識到自己所用席子不合禮制的時候,不管這個席子多么的華美或是自身身體多么糟糕,他都會換掉它。這正是曾子感動后人之處。曾子認同禮制,他便用切身行動去維護、去提倡,縱為他人所不解,但只要是自己的信念,他都慎終如始,直至去世。
我們應看到的不僅是曾子維護禮制的決心和行為,還有他在行為處事上的嚴謹與堅守。席子一事雖小,無關國家,無關善惡,與季孫氏八佾舞于庭院這種典型破壞周禮的事相比,實為不值一提。甚至他人也會因其病危而對其席子一事有所同情和體諒,但是這種得過且過的想法,在曾子看來是不能容忍的。規則就是規則,禮制就是禮制,這是曾子做人的嚴謹。正如一言:“勿以惡小而為之,勿以善小而不為。”不管事情如何,大也好、小也罷,我們不能丟的是信仰和原則。當然,曾子的行為我們不必一味去效仿,我們應當看重和學習的是他的精神,是他對待事情的態度——“君子不絕小,不殄微也”。
精神源于信念,信念是一個人對價值和意義的執著追求。曾子的信念是君子,是禮制,是內心修養,是道德。正是有了這些信念和精神,他才能在困難面前不低頭,在貧窮面前坦然自若,恪守自我的信念。“不受君邑”是他留給世人的佳話,“曾子殺彘”是他以身作則的體現。世人多無信念做支撐,憑興致只能做得一些事,卻不可能始終如一。但我們從曾子身上看到的正是這難得一見的始終如一。在這點,我們須向曾子學習,這種精神是一種向上的引力,會使我們的言行有所歸依、有軌可循。
席子是曾子不顧病重換下的,禮制和信念是曾子用生命在維護和踐行的,他譜寫的圣人傳奇在現時仍然傳誦。也許,曾子還有許多值得學習的事跡堙沒在歷史的塵土里,但是從零星的歷史記載以及幾件流傳已久的事跡中,我們便可以窺見曾子的圣賢形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