詩禮庭訓

張博斐 ?郭云鵬 ?彭慶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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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光穿梭千年,定格于孔子家里。一日,孔鯉恭敬地快步從庭前走過,站在庭上的孔子喚他,問曰:“學詩乎?”孔鯉對曰:“未也。”孔子曰:“不學詩,無以言。”孔鯉退而學詩。幾日過后,恰是同樣情景,孔子又問:“學禮乎?”鯉對曰:“未也。”孔子曰:“不學禮,無以立。”孔鯉退而學禮。“詩禮庭訓”這一幕記載于《論語·季氏篇》,是通過陳亢和伯魚的交談加以呈現,使“不學詩,無以言;不學禮,無以立”這一厚重的話語得以流傳千年。原文如下:
陳亢問于伯魚曰:“子亦有異聞乎?”對曰:“未也。嘗獨立,鯉趨而過庭。曰:‘學《詩》乎?’對曰:‘未也。’‘不學《詩》,無以言。’鯉退而學《詩》。他日,又獨立,鯉趨而過庭。曰:‘學禮乎?’對曰:‘未也。’‘不學禮,無以立。’鯉退而學禮,聞斯二者。”陳亢退而喜曰:“問一得三。聞詩,聞禮,又聞君子之遠其子也。”
或許有人會有這樣的疑問,陳亢為何會對伯魚提出這樣一個問題:“子亦有異聞乎?”作為孔子的弟子,詢問孔子的兒子是否受到父親與眾不同的傳授。這多少帶有一些冒昧和失禮,甚至是對孔子的不尊重。但他卻這樣做了。欲解疑惑,需深入了解此人。
陳亢其人,字子元,一字子禽,為孔子弟子,在做單父宰時,施德政于民,受到人民的愛戴和廣泛的贊譽。明代學者顧龍裳游蒙城清燕堂時,寫有《公堂清燕》詩,其中“緬想鳴琴治邑時,雍容雅化坐無為”一句便是頌揚陳亢施行德政、不用刑罰、公堂鳴琴、無為而治的政績。《禮記·檀弓》中也曾記載,在家兄死后,嫂子和家宰商量要為陳子車舉辦殉葬禮,而陳亢則強烈反對用活人為其殉葬,認為此做法是不合禮法的。由此可見,陳亢是一位有很高的個人道德修養和工作能力的人才。但從其他的一些事件中,我們又可以看到陳亢“有趣”的一面。
在《論語·子張》中,陳子禽謂子貢曰:“子為恭也,仲尼豈賢于子乎?”又見《論語·學而》中,子禽問于子貢曰:“夫子至于是邦也,必聞其政,求之與?抑與之與?”第一問,不禁令人錯愕。一代圣人,竟受到他人質疑,懷疑自己的賢能不如弟子!但在錯愕之余,我們同樣敬佩其敢于質疑圣人的精神。再問,是對孔子關于了解各個國家政事的思考,陳亢善于觀察、探究、總結的形象瞬時躍然紙上。在與孔鯉對話后“陳亢退而喜”也十分耐人尋味,一個“退”字,一個“喜”字,生動地體現了陳亢的小心思。從伯魚的回答中有所收獲,并沒有當面點明,而是等到回去之后暗自高興,這也是陳亢的“有趣”之處。同時,陳亢問伯魚一個問題,卻收獲了“聞詩,聞禮,又聞君子之遠其子也”三點知識,這也和孔子所謂“舉一隅,反三隅”之語恰合,可見陳亢“功力”之深厚。總之,陳亢其人,有修養之性,有治世之才,又不乏質疑之精神,探究之意識。因此,對伯魚提出“子亦有異聞乎?”的這種問題也就不足為怪了。
由問及答,孔子曰:“不學詩,無以言。不學禮,無以立。”不學詩,就無法與他人進行很好的交談;不學禮,便沒有立足社會的依據。這是孔子對其后人的教誨,其價值可見一斑。“詩三百,一言以蔽之,曰:思無邪。”思無邪,也就是思想純正。品《詩經》,我們可以感受思婦的幽怨,也可以體會戰士的豪情。我們能夠和詩人心靈相通,用心去交流、去領悟。《詩經》的美,就在此處。子曰:“詩可以興,可以觀,可以群,可以怨。邇之事父,遠之事君,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。”《詩經》真可謂是一部曠古絕倫的百科全書!學詩,感受詩之美,培養情操,修身養性;學詩,領悟詩之睿,通曉萬物,豐富人生。正因為如此,孔子不僅讓伯魚學詩,更讓他的弟子學詩,發揮其獨特而強大的教育作用。
與此同時,在孔子看來,“禮”在培養人才和教化民眾方面同樣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。不學禮,人無以立。對自身而言,禮是一個人思想道德、文化素質、生活方式等的集中體現,是由內而外所散發的出來的,是無法從表面偽裝的。無論是君臣之禮,還是孝悌之禮,都有一套固定的規范。“不以規矩,不能成方圓”,說的是同樣的道理。禮崩樂壞,社會秩序混亂,帶來的是戰爭,是死亡。當然,這是孔子時代的禮,部分已無法適用于現代社會。但是,無論是多發達的現代社會,禮都是不可或缺的。小到待人接物之禮,大到國家外交之禮,時時刻刻與我們共存。一言以蔽之, 如《左傳》所言:“禮,經國家、定社稷、序民人、利后嗣者也。” 同時,我們必須認識到,“詩”與“禮”作為提高道德修養的兩條重要途徑,是緊密相連,不可分割的。以詩正言,以禮正行,二者相輔相成,人方可成為君子,社會才能和諧運行。
“不學詩,無以言。不學禮,無以立。”這一厚重的話語,不僅施惠于孔鯉,施惠于孔子弟子,更是作為孔府的家訓傳承千年。正如明代萬歷年間頒布的《祖訓箴規》中所提到的“詩禮傳家”、“禮門義路”。正是一代又一代的孔氏族人,嚴守學詩學禮的家訓。不忘初心,代代傳承,才有了孔氏家族上千年的興盛不衰,更為中華民族積淀了優秀的道德傳統和深厚的文化底蘊。
從“詩禮庭訓”這個故事中,我們看到了善于思、樂于學的陳亢,看到了認真聽從教誨的孔鯉,更看到了詩禮并行、有教無類的圣人孔子。他們談論著《詩經》之言,踐行著《禮記》之義。他們每一個人,都是那個時代的一顆星,閃爍著屬于自己的那份光芒,并將光芒傳至后世。